➲ 出發

她原本以為這趟路程她會坐在林涼的機車後座直達恆春，但林涼要她自己學者騎。
沒想到也會有大人叫小學生騎機車的一天，但她也接受這個提議。

準備出發的當天上午，林涼不知去哪弄了一台紅色的小綿羊，悠悠哉哉地騎回來，
冠彩頓時覺得沒有什麼事情是他辦不到的，也難怪他總是一臉老神在在。
她看著林涼騎在那台小半號的機車上，看來他有考慮到她的身型大小的問題，但也可能只是剛好牽到這款。

不用說她也明白學騎車多半會摔個兩次，就算再熱也得戴上她自己那頂小安全帽以防萬一。雖然比起摔車，她更擔心在她練習的過程中會不會有殭屍跑出來，只能暗自期望林涼會搞定。



她一接手機車，便感覺到沉甸甸的重量，她得使上力才能夠勉強撐住，雖然是小綿羊但比她想像中還來的吃力。她坐上坐墊，腳底差點摸不著地面，幸好還是穩住了。

等她坐好，林涼便開始指點：轉鑰匙發動、催油門、煞車、速度跟油量，簡單的有講跟沒講一樣。

她試著催了一下油門，接著用力一轉直接催到底，機車頓時像瘋狗般衝出去，冠彩嚇了一跳，趕緊用力一煞──她整個人就這麼飛了出去。

所幸她只滾了幾圈，沒一會就爬坐起來。
她心神未定的呆看著原地倒下的機車，兩秒後才感覺到小腿和膝蓋上的刺痛感。

林涼上前，把那台機車拉起來，接著就定在那裏看著冠彩。
她也只好拍拍土塵，走回機車旁邊。

「有安怎沒？」
「…沒事。」
「喔、那就好，加油。」

聽到她說「沒事」的林涼還真的沒關心下去，把車交給她後就轉身回到原本的位置上待著。

她忽然有些傻眼和惱怒，覺得大人(男)都無情的要命。
她想起很久之前她還在學騎腳踏車的時候，她爸原本說要教她，結果後來也不是晾在一旁看她摔車一邊配珍奶、玩手機，還沒良心的晃著錢包喊：『今天沒學會待會就沒冰吃蛤~就丟妳一個在家~』
如此袖手旁觀和取笑的行為讓她簡直氣炸，硬著頭皮死撐在那一天學會騎腳踏車。

也因為如此，她下意識地覺得要是她今天沒學會騎機車，這男的不耐煩就會直接騎走說掰掰。
──說不定他根本就這麼打算。

雖然她剛才已經被嚇得不輕，也只能帶著這種不安逼自己繼續練習下去。

大概這樣反覆折騰了一段時間，她已經能穩穩地直線騎車和好好煞車。林涼便說要上路了。

＊

實際上路後，似乎沒有想像中困難。沒有交通規則，前方後方沒有任何來車，除了偶爾要閃避路上的各種障礙，路面還算挺寬闊的，她唯一要注意的只有不跟丟騎在前方的林涼就好。這和她以前玩的賽車遊戲感覺有些類似，只是現實世界的車道可能會出現殭屍而已。

他們倆接近阿嬤家那一帶時，頓時她全身緊繃，她盡可能地騎在馬路正中央，深怕會有東西從田裡或是兩側的建築裡衝出來。插在置物籃內的板手是她的投擲武器，但她上路之後才察覺自己還無法只靠單手撐著騎車，要是殭屍出現還不如催油門全速逃走比較實在。她想起幾個月前在這裡被殭屍追趕而騎得要死要活的腳踏車，機車一眨眼就橫過那裡，沒一會阿嬤家那熟悉的景色已經拋諸腦後，消失得遠遠的。

林涼的路線她多半有印象──就是她以往從車窗向外看到的，但自己騎車看到的景色比記憶中的寬廣許多，既熟悉又有幾分陌生。

不管如何，她今天就能到達恆春──屏東的最南方。幾個月來她不只一次想到那裏，但總是只能打消念頭；如今有了機車一切都變得如此簡單，她甚至還沒想好如果真的見到爸媽，她該露出什麼表情。

＊

他們在中途停下來稍作休息，兩人進入一間門戶大開的民宅，冠彩就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在藤椅上，揉著自己的手掌。騎車本身算不上多累，但她勉強握住手把和煞車的手掌早就開始痠痛，一直忍到現在。
林涼看見她的動作便問：「怎？」
「沒有…」她面無表情的說。
「喔。」林涼沒多說下去，走到流理臺的水槽那兒洗把臉擦擦汗。

喝過水休息過後，冠彩覺得自己恢復得差不多了，但林涼看起來還沒打算要走，她把那間民宅環視一圈後，便說要去外面晃一晃。


在她看來，這一帶挺無趣的，除了檳榔攤和修車廠顯眼一些，其他店家看起來既黯淡又老土，這個地方在末日以前大概也沒風光過。
她爬上鐵柱，三兩下翻上棚頂。沒事也得找事做，她想稍微練練身手，順便看看這鳥地方有沒有什麼可以拿的。

當她正要跨過招牌，些微的晃動使她察覺這個招牌不太穩固，
她小心翼翼地繞過，這才發現接下來的「路」才是真正的難題。

「哇喔…」
原本該有的屋頂現在卻空空如也，只留著支撐屋頂的鐵架，她不禁疑問這到底是怎麼弄的？
她墊墊斤兩，幾步路的距離應該不算太困難。她扶著牆垣、抓好能抓的地方，兩腳踩上細長的鐵條，像螃蟹那樣橫線走過。
還差兩步她就要到達另一端，一種『不妙』的觸感衝上心頭，她奮力攀上離她最近的窗台——支架就這麼從她腳下崩解，連帶鬆動隔壁的支架，招牌便從高處一躍而下，狠狠的砸上地面，破裂成兩半。
「好險…」
她慶幸自己動作快一步，她用餘光看了一下自己腳下，忍不住心想這實在太誇張了。

「哩璀細喔(你找死喔)？！」
林涼的聲音從後方出現，不用回頭都可以知道他現在正一臉傻眼的看她掛在窗台上。
「麥當，挖剉哩樂矮。(別動，我帶妳下來)」
「不用！」她氣急敗壞地反駁，不理林涼說了什麼，自己四肢並用的爬進窗內。


冠彩從屋內走出來，若無其事地走到林涼面前。

「妳皮在癢喔？囝仔人不知死活……」
「喔好啦好啦，知道了啦───」
看林涼一副要唸沒完，她草草應付過去，想要轉移話題。
「對了，我剛剛撿到這個……你會抽嗎？」她把那包香菸遞給他。
林涼幸好不像她老爸沒再嘮叨下去，他收下那包菸，輕巴一下冠彩的頭。
「下次別這樣了。」
「知道啦。」冠彩回答得乾脆，雖然一點都沒放在心上。